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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小孩在七星路那一带上兴趣班,每星期六下午,我把小孩送到兴趣班之后,无处可去,返回家又嫌折腾,待在教室门口又燥热得很。

后来在兴趣班附近的一个拐角,寻到一处安静之处,甚至可以用僻静来形容,是一间不算太大的冷饮店,取名叫“青檬之水”。店铺看起来像狭长的过道,一边摆放够坐四个人的桌子,一边是通道。靠通道这一边,放置木凳子,靠墙的一边,则是一格一格的硬皮沙发,浅青色的。

由于不临大街,客人不是很多,六张桌子,常常坐不满。倘若人流如织,我想我也呆不下去,一是吵扰过甚,看不下书;二是怕影响生意,良心不安。好在客人稀疏,我点了一杯饮料,便心安理得地打发一个又一个漫长的下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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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老板不这么想,老板当然想生意越红火越好。据我的观察,老板是年轻的姑娘,二十几岁的样子,清清秀秀的。店里经常就她一个人,既当老板,又是伙计,进进出出,沉默寡语。对于我的一杯饮料霸占座位一个下午的卑劣行径,竟然没表现出一丝厌恶。

偶尔也有一位稍胖的姑娘在店里,在案台后面,和老板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,有时候为了把话说完,甚至耽误送饮料,我就曾几次自己去案台上拿冷饮。但胖姑娘不经常出现,或许只是朋友吧,偶尔来客串一下。

有时我从书中抬起目光,经常会瞥见老板坐在案台后面的凳子上,托腮发呆,略显苍白的瓜子脸铺有一层薄薄的忧伤。

第一次和她说话,应该是我光顾这家店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。那次我点了一杯冷饮,还没返回桌子,就在案台边上打开书来看,夹在后面的书签不知怎么就滑落下来,翻滚着飘进了工作区。

老板帮我捡起了书签,递给我时说一句:“好漂亮的书签。”声音轻柔如杨柳之风。我的童心又起,回了一句道:“送你,抵饮料钱了。”我发誓我没有任何挑逗年轻姑娘之意,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而已。

谁知老板噗嗤一笑,说道:“好啊。”我大胆地直视她漂亮的脸庞超过三秒钟,以前是不好意思这么做,老板俏丽的双颊忧郁不见,露出浅浅的酒窝,挂在左边的嘴角。——确实挺美的,我心里思忖。

我说:“可我已经付钱了。”

“退给你。”老板翻箱倒柜,弯腰找出十六块钱:一张十元,一张五元,还有一块钱的硬币。

我笑了,说:“算了,下一次抵扣就好了。”

“好吧。”老板从案台下掏出一本书,我瞅见像是太宰治的《人间失格》,老板随手把书签夹在里面,又放了回去。

我的珍视的书签,不远千里从成都带回来的书签——落日的杜甫草堂,就这么抵了一杯冷饮。我的书签,它一定在哭泣,如果落在一位不爱看书的人的手里。于是,我祈祷老板是一位爱看书的姑娘。

那天下午,阳光炙热,南宁的夏天是吓人的,热浪滚滚,所以店里的客人出奇的多,我缩在靠近案台的最里面的硬沙发上看书,同桌坐着两个学生模样的情侣,女孩在说个不停,肉肉的脸在不停的抖动。

可能由于有了前面的对话,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总会随老板的身影转动,或者说那一袭长裙总在我眼前晃动,但是那天没有再说一句话。

由于出差和各种原因,我有一个多月没得送小孩去兴趣班,自然也就没光顾“青檬之水”。再次光顾“青檬之水”的那天下午,天阴沉沉的,有山雨欲来的风满楼。

我点了一杯冷饮,微信扫描“嘀”一声响时,老板制止了我,说道:“上次付过了。”我有点恍然,记起我珍视的书签,说道:“是哦。”便收起了手机。

老板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,说道:“好久没见你来。”声音依旧像杨柳拂面。

“是的,出差了。”我点头说道。

那天下午,客人极少,除了我,就靠近门的地方还有一个男人,像在等人,不断地东张西望,坐立不安的样子。

老板拿来冷饮时,坐在我对面。我抬起头说一句废话:“哦,今天人不多。”

老板浅浅一笑,颔一颔首,问道:“你一直在看书?”

“没有啊,走路的时候就不看。”我喜欢开玩笑的天性又在顽皮。

“除了走路呢?”老板又笑了,露出洁白的牙齿,细细的。

“吃饭的时候也不看。”

“那喝饮料的时候为什么看?”

“哇!这么犀利。”我顾左右而言他。

“哎,一对儿女,还有闲心看书,挺幸福的。”老板幽幽的语调,我似乎听到在叹息。每次上完兴趣班,小孩都来“青檬之水”找我,然后每人点上一杯奶茶,才心满意足地离开。这一点,老板定然猜到是我的孩子。

“你不幸福吗?”话一出口,我就意识到说错了,马上改口道:“幸福是很主观的概念,以前央视有个关于幸福的调查,引为笑谈。”

“也许吧。”话没说完,老板就飘然离开。回来时,手里拿着那本《人间失格》,把我的珍视的书签抽出来,放在桌面。——哎,只能说是曾经的我的书签。

“别看这类型的书。”我盯着她手里的书说道,“看什么书,就成什么样的人,好像是一位名人说。”

“为什么不能看呢?”老板盯着我,杏仁般的黑眼珠,闪闪发亮。

“太丧了,觉得人生没意义。”

“可人生就是没意义啊。”

“你一个年轻的姑娘,年轻的老板,怎么会这么想呢?”我觉察到我的好为人师的劣根性就悄悄地探出头来,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,改口道:“你贵姓?”

“不贵,姓韦。”

“名字应该跟青檬这两个有关吧?”

“你好聪明,韦晓檬。”

“晓梦,很好的名字哦,晓风残月的清梦。哪里人?”

“东兰。”

“独生子女?”

“你查户口啊。”檬老板巧笑了起来,说道:“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。”

往后,我一直叫她檬老板,一直到她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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